香港,一个恒温的玻璃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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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游客,我对一个新的地方的了解和你差不多,我和你一样不知道该带几件衣服,路要怎么走,那里有一些什么景点。然而,香港是个不一样的地方,对于大陆人而言,这里算不上是陌生之地。



(Photo by David Guyler)

 

在我小的时候,香港对我来说,就是印刷品上那些梳着油头的明星们的老家,当我长大了一点,我对香港的印象里唯一记得住的就是港式茶餐厅。但是,我肯定不会为了吃一口蛋挞或者菠萝包之类的东西就特意跑到这个地方来。

 

一个刚刚从香港回来的人,通常会这样形容他们的香港之旅。

“香港的食物真是好吃啊。”

“还有别的吗?”

“还有好多东西可以买啊!”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好像他们在这个地方的街头陷入了一场昏迷。

 

然而,香港是一座十分诱人的城市,这是一座真正的国际都市,就像你能在明信片上看到的那样——无数摩天大楼尖耸入云,映衬着碧绿色的海港和帆船,入夜时分,每一面玻璃上都有广告在跳跃,就像一片电波的海洋——这还只是香港的吉光片羽,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闪耀,吸引着人们前往一探。



(Photo by Bernard Spragg)


(Photo by Barbara Willi)

 

这里还留存着时代的记忆,大部分的大陆人都能顺口唱出一两首耳熟能详的粤语歌曲,或说出两三部经典港片的经典桥段。如果你是一个影迷,一定会知道这里拍出过《古惑仔》(1996年)和《无间道》(2002年),一定会渴望去那个影片中的世界走一走——中环,大屿山,太平山街的糖水,维多利亚港的钟楼。在很多大陆人眼中,香港就是繁华和现代文明的代名词(现在也是),以至于往来便利之后,每一年,都有千百万的内地游客奔向这个心目中的胜地。




(Photo by Ha Jeong Jeong)

 

说真的,我可能是错过了那个黄金年代,我不知道如今的香港是怎么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明明白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个地方。打比方说,如果你是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不得不在机场里拉住别人问几个愚蠢的问题,比如电话卡在哪里买啦轻轨要去哪里坐啦之类,你就要做好准备迎接工作人员对你问的这几个尖锐问题的痛击。

 

在机场的一个柜台前,我想问问电话卡在哪里买,柜台里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小姐看起来脸色和悦,不料,她抬头瞪着我,脸上露出史前剑龙看到猎物的神色,可能花了两分钟考虑要不要就地把我吞了,末了,她一句话都没对我说。我去买机场轻轨票,说完你好,请和谢谢,售票员盯着我一声不吭,好像我是一只来自地下的生物——我可什么都没做,就算我想朝他脸上扔点什么,但我们之间可隔着一面厚厚的玻璃呐。我想机场的招聘启事上一定是这么写的:哑巴,以及,只招收全香港心情最恶劣的人。

 

坦率地讲,我有点震惊,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之地却感到丧气,我才刚到机场,就想回家了,我为什么要来这样一个地方,因为别人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我就是不喜欢你。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情愿带着我空空的脑袋和钱包去别的地方逛逛。

 

我说的是香港机场这个地方,如果只是在街头走一走,这个地方的居民还是非常随和的,但是仅限于问路,你不要指望他们会坐下来陪你喝一杯茶,所以如果你想来香港逛逛,那就来吧,但是不要期望陌生人的仁慈。

 

我的一个朋友听说我要去香港之后,热情洋溢地和我讲了她住在九龙的一间小酒店里的故事。房价几百块钱,房间却比一个火柴盒大不了多少,柜子藏在床底下,打开门后要侧身才能进得了屋子,至于窗户,那是一件想都不要想的奢侈品。我想象了一下,她的意思应该就是在说,凭我口袋里的那几块钱,去香港的话就只能住在鱼肚子里了。

 

就这样,在这个六月的夜晚,我来到了将军澳,以我的个人经验,任何地方的郊区都会开阔一点。这花费了我足足两个小时,还没来得及看到这座城市的天空,就一头扎进了这座巨大城市的机械肠道,轻轨换乘地铁,这里的地下铁通道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从地铁口出来坐上电动扶梯就来到了酒店,如今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和在那些毫无遮拦的酷热的东南亚小城的旅行相比,走在香港,就好比是在一个恒温的玻璃鱼缸里旅行,你简直无法想象在这个地方还有哪里是空调的冷气无法抵达的。





 

我的房间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户,窗外灯火通明,一幢紧挨着一幢的混凝土大楼,如果你从一个绿茵的村庄而来,眼前的场景看了只会让你觉得了无生趣。知足吧,至少你没有住在鸽子笼里——这让我足足高兴了两分钟,并且迅速地把桌上的便筏纸笔和早餐券塞进了兜里。像我在任何一个地方会做的那样,我在房里东翻西翻,欢快地把茶包和纸巾扔进包里,房顶上的烟雾报警器旁写着一行红字:请不要在此处晾晒衣物。可能他们曾经接待过一个做了脑百叶切除手术的游客,否则我想不出谁会把自己的内裤挂到上面去。

 

不一会,我就坐在了将军澳商场地下的一家寿司店里,筷子上夹着一粒鳍鱼寿司,服务员走过来对我说了几句话,我一句话都没有听懂,我冲他眨眨眼,想告诉他,就凭我这一脸疲惫的神色,穿着一条洗到发白的短裤,三更半夜了还坐在一家寿司店里的样子,我肯定就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啦。服务员用生硬的普通话告诉我,马上就要到打烊的时候了,我将最后一粒寿司吞落肚中,站起身来愉快地走了。



(Photo by James)


(Photo by Nicolas Vollmer)

 

街头徘徊了一会,我还没有想好明天要去哪里走一走,香港是这样一个地方,让我觉得不需要去探访每一个角落,我站在将军澳的路边,道路两侧是绿树丛点缀的办公大楼,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也差不了多少。

 

对于我而言,香港不是陌生之地,就像你用游客的目光去看待一个记忆中熟悉的地方,有一点微妙的感觉。此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这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了香港的天空,汗水从我的额头渗出,南亚湿热的空气游荡在每一寸皮肤上,我站在路边,就像期待已久的那样,倾听着这座永不停歇的城市。



(Photo by Jeremy Thompson)

Photo by Bernard Spragg


(Photo by David Guy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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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蔡适

作品:《间隔年,一个女孩在游行》
自由撰稿人,旅行者,曾独自游历世界各地一年,《间隔年,一个女孩在游行》作者;射手座,喜欢看书也喜欢骑摩托车。TA的窝葱婶

LV.23

🍒爱吃肉的仙人 回复

竟然不知道该评论什么 因为发现确实是这样的 只是你写的更直白又刺人心

LV.3

༄྄ེིོུ S'ara" 回复

想说你好酷! 我在澳门有空希望坐下来慢慢听你的故事

LV.3

S25DS 回复

文章说的真是一针见血。相比香港,还是更喜欢台湾。那里的人很热情,充满了人情味。

LV.2

袅袅 回复

喜欢这样一针见血,整个香港貌似都是同样的方式对着每一个陌人。毫无眷恋.

LV.16

大力 回复

“我想机场的招聘启事上一定是这么写的:哑巴,以及,只招收全香港心情最恶劣的人。” 说的一点没毛病……

LV.10

Vivi-view 回复

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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