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不用再拼凑着有限的十几天年假,合理规划着所有的景点行程,即使在机场或者巴士出租上,时刻紧张地盯着微信和邮箱,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错过了领导安排的重要工作,为此带来不必要的疏漏;如今,我只需解决一日三餐,每天黄昏时分纠结着要不要出去看火烧云,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散漫的时间就好。
——7月题记
这不是一次准备充分的旅行,但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长途之旅。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很久以前就单纯地期望着,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双脚去实践、实现那些曾经只在书中出现过的梦想。
如果不是做出暂时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之决定,也许时至今日,我仍然不会有机会踏上这一趟旅途,抉择,有时只缘于一念之间。
由于南方连日的暴雨天气,首都机场的清晨变得异常忙碌,始发航班过于集中,导致偌大的T3人流愈发湍急,甚至可以超越一般农贸市场的人员密集程度,成功媲美八通线一号线十号线早高峰人潮..........经过尚可忍受的自助值机、排队托运、排队安检等系列固定程序,终于来到登机口的那一刻——事实证明,没有开心得太早是对的:虽然中跑道大修早已结束,但你明白的,帝都有太多太多的飞机仍要排队起飞。
还好,虽然未能完全准点,但30分多钟的误差在如此繁忙之境况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到达哈密时为11:45,日光直射,明晃晃之下一切都有种不能逼视的亮白。
留意了去往哈密和经停的人流,一早候机时看到的第一批大妈团已经陆续往另一侧的闸口排队出关了,另一小队大妈团看样子应该也是飞吐鲁番的。话说大妈团的标配——休闲装、遮阳帽、双肩包、单反数码等装备颇易识别,年龄基本在50岁左右,正值(提前或不提前)退休稳拿工资有闲有钱最爱周游世界的美好时光。
和年假少得可怜的上班族相比,大妈们真是十分幸福的。
晚点的飞机经停的效率总是很高,不到1个小时,广播即通知登机。直接到哈密游玩的人不少,飞机上只剩大约1/3的旅客,大家乐得“随便坐”的状态。我也满怀期待,虽然4点多就起来赶早班巴士眼皮沉重,但依然抖擞精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壮丽景色。
吐鲁番,名字虽不陌生,但对它的认知却仅停留在“葡萄产地”、“火焰山”等词汇的初级水平上。自去年5月,国航新开“北京-哈密-吐鲁番”航线,让这座(国内)海拔最低、年均温度最高的城市,回归大众游客的视野,且迅速成为新疆最热门的景点汇聚地之一。
新航路开通之前,从北京到乌鲁木齐最快的Z字头列车也要31个小时(慢一点的要39个小时),从乌市再转车去吐鲁番则需要再花费1-2小时——在动车高铁为王的速度时代,显然无法满足大多旅人的需求。而如今,你只需要4-5个小时(经停哈密为1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抵达这个曾经的古丝路重镇、高昌故国遗都,个中意义,也不仅仅是免除舟车劳顿的辛苦所能涵盖的。
至于执意要乘这一新航线,只是为了亲眼一睹从哈密到吐鲁番近600公里的航路上,那据说令人啧啧称奇的雪山风光。其实,从首都飞往哈密的后半段航行中,已经可以远眺北天山山脉和旁边的哈尔里克山,更别说在即将降落的一段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南天山山脉和最美的博格达峰。
机上广播开始降落,依然不见雪山的影子。正当我琢磨着是否所知有误,邻座的大哥却突然开始举起单反对着机窗外——原来,巨大的天山已经就在眼前。
美不胜收这样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风光,连绵不绝的雪山扑面而来,占据了你的双眼你的大脑和所有思绪——据说从拉萨飞往加德满都的航线若在左侧舷窗则可以看到神圣的珠穆朗玛峰,只是由于电力供应问题尼泊尔机场有着不同一般的任意随性,不知道现在这一航程是否还能正常执行。
我没去过尼泊尔,无法赞誉喜马拉雅的绝美,但如果你肯花费2380元来乘一次的新吐鲁番航线,飞机舷窗双侧的雪山盛景早已将一切值回。顺便脑补一下老歌中常常唱到的,“你的友情像白云一样深远,你的关怀像透明的冰山”,此处虽然同萨里尔高原分属新疆东西两麓边缘,但对于冰山的情怀,却可无差。
雪山的身影逐渐消失,接着是一大片引人注目的红色沙漠,在阳光的照耀下,正熠熠生辉,艳若朱砂。
红与白的极致对比提醒我,多姿多彩的西域就要到了。
岑参曾有诗云:“ 铁关控天涯,万里何辽哉。烟尘不敢飞,白草空皑皑。”寥寥数语,却道尽了边境之地的惊险与壮丽。
吐鲁番地处古丝绸之路的中段,是文化走廊重要的动脉,曾称“姑师”,突厥语意为“富饶丰庶之地”。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它的神奇不仅在于曾是古代文明和现代文明的融合之地、东西方文化和宗教错综交织荟萃之地,更是丝路遗址最为丰富的地区。
世界上最富有的露天考古博物馆——这是瑞典东方学家贡纳尔.雅林对吐鲁番的评价。德国学者克林凯特也曾在《丝绸古道上的文化》一书中写道:“几乎没有其他哪个绿洲,在文化面貌上像吐鲁番这样丰富多彩。它位于一条东西大道和南北大道的交汇点上。从文化上说,吐鲁番像一块海绵,从各个方面吸收着精神上的内容和文字上的形式.......,这个绿洲是多么富于国际性,五湖四海的人们在此成为一家。”
这个坐落在火焰山脚下的沙漠绿洲,汉代称“车师前王国”,十六国至唐代称“高昌王国”。唐开成五年(公元840年),维吾尔人的祖先从蒙古高原西迁中亚,其中一支在吐鲁番建立了回鹘王国。
自此之后,地处东西交通孔道的吐鲁番,成为多民族聚居地,更有许多来自中西亚的侨民。随着丝绸之路经济文化交流的开展,印度佛教、叙利亚景教、波斯摩尼教、中东伊斯兰教相继传入。20世纪初,德国考察队在吐峪沟千佛洞发现一个中世纪图书馆,据说包括17种文字、24种语言书写的各种宗教文书,令人叹为观止。
从吐鲁番开始突厥化历史进程的那一刻开始,便造就了它的文化宝藏之丰富之多层次,在未来,将要冠誉丝路。当后来的我一次次流连忘返、瞠目结舌地在这些故城和遗址、壁画洞窟的文化瑰宝中惊叹地凝望、徘徊时,很难想象自己不远千里地跨越时间和空间, 在这个近50度高温的炎热夏季,真的来到它们面前。
也许,旅途的最终意义就在于此吧,当所有先前在影像中、文字中憧憬或向往的东西都变得鲜活起来,近在咫尺或可触摸的时候,便是旅行中最好的时光。此刻,总会有一种飘忽的狂喜和恨不得时间永驻的期望——这当然是一种错觉,所以平凡如我们,只能不停地以各种方式,证明曾经来过的足迹。
北京时间14:30到达中国内陆海拔最低的机场——吐鲁番交河机场,此刻正值新疆的中午,也是温度爆表的时候,刚刚步出候机厅外,只觉一股热浪猝不及防袭来,瞬间包裹了整个身心——空气又干又热,吹在皮肤上有种灼烧感,火焰之城绝非浪得虚名。机场外出租车成群,看样子是没有任何其他可选择的交通工具了。
以吐鲁番的现有规模,确实很难撑起一个城市的水准,虽然它已经合并了鄯善、胜金口等周边县乡,但作为城市仍然太小——且配套设施也颇缺乏。目前已有的市区为高昌区,其中主要干道包括南北走向的高昌路、青年路和广汇路,东西走向的绿洲路和文化路(已经可以想象就是三横两纵交错的地图.......)。
途经吐市的新区,似乎仍在扩建似乎已有经年——这应该是一项漫长的工程, 比如说服周边的村民们舍弃旧土房,享有政府补贴重盖新房, 比如劝说老区的居民自愿随市政府搬迁至新区的高层住宅楼........ 无论如何,让维族大妈大爷们放弃已居住了数十年、甚至是祖传的老房,如同让游子舍弃自己的故乡一样,并非易事。
说起来,也是之后听我的司机兼导游阿得力师傅提及,因为吐鲁番的夏季漫长和非一般的高温天气,大家更愿意住在传统的土夯房中, 为了抵挡强烈的日照,住宅墙的厚度更是达到(目测)30-40cm, 且建造土房所开的小窗也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太阳光线,如此,才可保证在通风时不至流失的室内恒温——才可在漫长的夏日炎炎之中,不使用空调也能安然凉爽。而这些,显然是新建的楼房不见得能达到的标准。
从踏上新疆地界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多么不习惯晚睡,也请自动地将作息时间往后顺延2个小时——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需要调整手机手表,全疆当然都使用东八区的北京时间,但以东经127度半经线之时刻为标准,新疆实际上则位于东六区,和首都有至少2小时的时差——记得曾经有个笑话说新疆的上班族永远看不到新闻联播,因为这里的上班时间其实是早10:00到晚20:00;打个比方说,上海人北京人都已经开始泡吧宵夜了,而新疆人才刚开始吃晚饭........
刚到吐鲁番的我也还没习惯,因为过度兴奋所以按照酒店提供的旅行社电话跃跃欲试地就安排了次日早八点开始的行程——至于是走葡萄沟的西线还是高昌故城的东线,还没有最后决定,包车的价格既已谈妥,这些就也不急,如果明天天气还算“凉爽”(就是没过40度或者40度左右),那就尽快去路途更艰苦的东线,以免室外超过50度高温时,在火焰山山脚下直接被烤熟。
虽说私也认为在如此盛夏的高温天气,去游览诸如千佛洞、火焰山、故城遗址等大量需要在户外行走的景点,并非明智之举,但“既来之,则安之”——夏季确实是游客高峰期,也许大家对水果的喜爱和向往的热情早就超越了对高温的恐惧吧。每年从5月开始,富饶的吐鲁番盆地就如数家珍般地陆续为人们奉上桑葚、杏、桃、西瓜、哈密瓜、香瓜、葡萄.........,如此水果盛宴,持续到9月不停歇。想要一饱口福的你,即便顶着每天挂在天上超过14小时的大日头,甚至为此付出些许汗水,那也是值得的。
一早就在附近交通宾馆为我安排租车的买买提大叔,已经如约地提前在大厅等候,他建议趁着天气还不那么热走辛苦一些的东线,直至距吐市150公里左右的库木塔格沙漠再返回,途经3-4个重要的景点,且全程都能看到火焰山不用再买门票去刻意参观。大叔的建议很是中肯,和司机师傅阿得力.江打过招呼,即刻出发。
阿得力师傅五十上下年纪,黝黑偏瘦的面庞,显得沉稳憨厚——吐鲁番包括出租车在内的维族司机们汉语基本维持在简单日常的水平之上,像阿得力这样在旺季几乎每天接触游客的司机,听说方面都不错但交流时仍要注意语速和用词。刚来的我显然对一切都充满兴趣,一连串的问题便迅速与看上去不善言辞的师傅熟络起来——在部分限速路段,他一边慢悠悠地开着车,一边耐心地解答我的“十万个为什么”。途经高速路口,好眼神的师傅还特意为一位路旁的金发小伙儿停下车,原来是远道而来一路搭车旅行的俄罗斯大学生,小伙儿操着略生硬的汉语递上便签询问,可惜我们并不去往哈密,只好告别帅哥继续沿火焰山前行。
火焰山,《山海经》中称其为“炎火之山”,当地人叫它“克孜尔塔格”意思是“红山”,因在《西游记》里有孙悟空师徒三借芭蕉扇扑灭烈火的故事而家喻户晓——火焰山就此闻名天下。
短暂停留的间歇,我以手为遮,遥望这个应该是全中国最热的地方——整座山体青灰中透红好似火焰,方圆百里,确无寸草。 灼烈的阳光直射在裸露的红色砂岩上,沟壑林立,《西游记》书中记载的“八百里火焰山”到底也还没有八百里,不过“若过得山,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倒有几分是真。
火焰山在夏季仿佛是一块炽热的红铁。山口竖立着一个状如金箍棒的巨型温度计,据说曾观测到的最高温度为摄氏82度(今年已经超越记录了,7月8日-9日地表温度记录为接近90度)。景区门口有兜售烤鸡蛋的商贩们——名副其实的“烤”蛋,直接埋在地下沙土里烘熟的纯天然健康食物,绝对值得品尝。
山身后的峡谷中,一条曾经布满了绚丽图案的“画廊”,静静地停留在时间的某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