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志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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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重庆之十 : 去江北

生活在大竹林，我疑惑于渝北和江北的区别，只知道它们都在重庆北部。在大竹林，每天每晚 ，能看到飞机，从头顶上飞过。那些飞机，一次次飞临大竹林的上空，用它们滑翔而去的幻影，呼唤我去追赶。如果在陆地上追踪它们的行程，能够到达哪里？

在渝北，我想未来应该是一架飞机，它的起点或者终点，是江北国际机场，每天飞越大竹林。周六下午，下班后洗衣服，洗澡，完了后已是晚上七点，我从大竹林出发，乘地铁六号线，五个站到红旗河沟，换乘三号线，一路经过童家院子、园博园、回兴、双龙、鸳鸯……我追逐着落日，和空中的飞机。而夜晚很快到来，车窗外，就是这个城市的夜色，那些灯火，隐没在灯火后的店铺……飞机，不知道我在追踪它。

当我乘坐地铁，从大竹林，到鸳鸯、双龙、碧津……一路追赶的时候，那飞机，已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架？它们之间 ，有什么隐秘的沟通信号吗？这些夜空中的幽灵。

在双龙，时间已晚，一夜停留。烧烤摊前坐满了食客，我喝了一瓶冰红茶，在面馆吃了回锅肉炒饭。店主是一对小夫妻，男的胖，女的秀美，感情极好，不时做些亲昵的小动作，真是幸福的一对。

次日晨我继续出发，去江北。我在陆地上的追赶，没有引起一点波澜，饭馆满座，十字路口拥堵，红绿灯交替亮起……

过碧津站时，光线转暗，车厢里人已不多，如在梦寐。到江北机场附近，隔着车窗，已能望见远处停机坪上的飞机。就在这里，飞机每天起飞或降落。江北机场并不荒凉，被成片的绿树林围护着，在马路对面，是居民区的楼群。路边来往的，都是拉着拉杆箱，戴口罩的乘客。

机场入口就在马路边，巨大的玻璃遮阳棚式结构，凉快。验过渝康码后，进入大厅，找不到能看到停机坪的地方。一位机场员工指点我，穿越一道长走廊，乘电梯上去，隔着落地玻璃墙，外面就是辽阔的停机坪，一左一右各停了四架飞机，机身红白相间的川航客机。行李车、工程车、摆渡车，在停机坪上匆匆来去。

一架飞机正在跑道上开始滑翔，速度极慢，几乎看不出来。似乎被某种魔法牵引着，它在跑道上转身，移动，做起飞前的滑行，慢镜头呈现。

这是江北，长江以北。当你梦想的时候，不会有人看到，飞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到达和离开。

银河是你触摸不到的，你只能去感觉，用你幽灵般的触觉。

江北，它如此遥远，如此浩瀚，宛如隔着整个大海。

为了追赶它，我从重庆的腹地，来到它的边陲。江北机场在渝北两路镇，长江和嘉陵江以北，1990年建成通航，三座航站楼，年旅客吞吐量4500万人次。

多少人的命运，在这里被改变，或驻留或离开。多少生离死别的悲切，在速度的压缩下，变得淡漠而匆促。

我站在落地窗前，眺望一架架飞机的起降。它们幽灵般地停泊在这里，幽灵般地滑翔着起飞，离开。

所有的飞机上，坐着不知名的乘客，他们的身体是透明的，面容模糊。我将在飞机场上，目送着它们离开，一架，两架……

想象你即将离开此地，前往异国他乡，离开的时候，你会落泪。家国情仇，爱恨别离，都付于一瞬间的回眸。多少人自此天涯飘零。

夜静更深的时候，跑道上出现了那架飞机。这飞机是蓝色的，上面缀满了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是六面体，闪烁着五彩的光。夜游神告诉我，只有这架飞机，能够挣脱地球引力的束缚，成功融入银河系。

它知道一个陌生来客的抵达吗？这瞬间的到达，猝不及防。

而我将乘这最后一架飞机，离开地球，前往辽阔无垠的未知，在未知之境里，一切将重新展开。

银色的月亮，你转慢一些，让我看到你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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