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的人们，都怎么样了呢？（二）
2020.05.30发布·367阅读
环游世界田小田 16国138城

驻纽约心理咨询师 喜欢写写东西拍拍照 录录视频逗逗猫 企图通过环游世界的方式遇到我的老公

目的地

哥伦比亚

出行时间·天数

2019.10.21 ·30天

人均费用(人民币)

10000

（一）是个严肃而悲伤的故事，还没写完，所以就先从（二）开始……

还是在那个吃豚鼠的Pasto边境小镇，我发现了青旅对面一家中餐厅，和队友满怀期望的去吃晚餐。

这是我在哥伦比亚看到唯一的一家中餐厅。

一进店里右手边是一个长长的收银台，倚了好几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看样子像是外卖老哥。店里黑黑的，空空的，餐桌和椅子都是铁的。很远的地方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劣质木头框裱起来的大雁国画，写着“鹏程万里”的毛笔字。真的很怪。

店里没有别的顾客，七八张圆桌显得格外的空。我们靠门坐下，一个很美的小姐姐把菜单给了我们。总共有三个选项，炒饭、炒面、炒饭和炒面。哦，还可以选喝可乐。我们点了大厨推荐组合炒饭和炒面。盘子比我和队友的脸加起来还要大，堆成一座小山，毫无摆盘美感可言的，炒的蔫蔫的菜干和厚如手指的火腿块零星的散布在一堆粉和长长的米饭里。

等上齐菜的时候我用蹩脚的西语问小姐姐，这里有没有中国人。小姐姐卡了一下，好像在犹豫什么。我以为没表达清楚，让队友又问了一遍。小姐姐面露觑色，有点迟疑的点了一下头。我问她能不能见见这个老乡。小姐姐突然就像没有接住扔来的鸡蛋被砸中了脑门一样愣住了，然后生硬的迟疑了一下说去问问老板，跑开了。

我一万个黑人问号脸看向队友，他们恰巧也是这个表情，我们似乎都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过了一会小姐姐回来了，说她已经告诉后厨的中国厨师了，他会准备一下再出来和我们打招呼。我总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合逻辑，在哥伦比亚这个看不到中国人的地方，特别是这个根本就没有外国人来的小镇，听到有老乡，不应该很激动，甚至想马上出来套个近乎吗？我脑中在幻想着这是一位油腻长相的亲切中年男人，走出来很兴奋的问我从哪来，给我们讲讲他的异乡漂泊的故事。他可能还会加入我们一起吃饭，我们肯定会邀请他！他可能还会给我们打折，再送我们fortune cookie (国外中餐店的特色，吃完饭走的时候送一个夹着运势/鸡汤小纸条的小饼干)。

厨师来了。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有点单薄，矮矮的，是个中年男人。 他的样子可以用不修边幅来形容。胡子超出了正常范围的长，发型短的不齐，头顶的两端明显比其他地方长，像金刚狼。他又笑又呆滞，我甚至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两种表情能同时存在。他走近了之后我才判断出来这个笑是疆的，像我在纽约的精神诊所里看过的精神分裂病人脸上的表情。 他没跟我们打招呼，径直从旁边桌拉了一张椅子放到我们桌子旁边坐下， 伸出手要跟我握手。至此他都还没说一句话。他的手是湿的，上面还有可能是洗青菜的小碎渣和米渣，更像是洗完了很脏的碗没有擦。

我握了个手，礼貌的和他打招呼，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咧着嘴疆笑。我又换成粤语和他打招呼，问他来自哪里。他停顿了两秒，所有人都很尴尬，我不知道是该继续说话，还是等他回答，他会回答吗？他明白我说的话吗？

“台山”他用粤语说，然后他开始有点烦躁不安的慢慢的四处望，慢慢的搓手，看我，避开看我。我尽量把话题放到他可能更愿意回答的事情上。我告诉他我也来自广东省，我在这里旅行，然后试探性的问他来哥伦比亚多久了。又是一个两秒的尴尬沉默，他显出一副听不明白我说的什么的表情，然后告诉我“十七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80岁了。我继续很慢的回应他，说十七年真的挺久啊，然后问他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呢？他东张西望，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眨，他的状态更像旁边没有人在跟他说话，他……

我可以确定他有一些精神问题，因为他像极了我在精神诊所看过的病人。

厨师自言自语又说了一遍“台山”。我点着头，和他继续说这话，他毫无预兆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没说话了。我说不出话了。我有一万个问题。他是怎么了？ 他有家人吗？他们都在哪呢？他们知道他在这吗？他有没有受到迫害？这17年发生了什么…… 我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了。

以前工作的地方有一个项目，专门帮助南美人口贩卖的受害者。他会是其中一员吗？南美是劳工贩卖的输入洲，很多亚洲人被带到这里开矿，特别是上世纪二战前后。中国沿海地区以台山、恩平为首的广东人在南美扎根的比例非常高。

我很沮丧，有些莫名的悲伤，走出餐厅的时候艾瑞克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真幸运。我决定不要再多想了，但随即被拥有想还是不想的选择权而油然生出深深的罪恶感。

我希望他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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