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跟导师去了一趟印度，回国后被要求写了四千字的所见所闻。想着既然写了，那就好歹把它发出来，也算是不枉敲了两个晚上的键盘。
正文：
MU9753航班，是一架11年机龄的波音737，从昆明飞往加尔各答，航线全长1479公里。8月17日当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时，对于2个半小时之后即将见到的印度，仍未有具体的认识。一路颠簸，浑然不知我们何时越过了龃龉不断的中印边界，我脑中尽是对印度的种种设想。
临行前，家里的微信群总时不时弹出一些有关印度的公众号推送。有描述印度的古迹和寺庙的——绚丽的印度教古寺和静谧完美的泰姬陵早已看得生厌；有描述印度乱象的——光天化日的抢劫偷窃和街头潜伏的敌意，于我是无足轻重；当然也有介绍印度特产的——低价药、纱丽和羊毛披肩，但此番印度之行显然意不在此。我对于印度的种种设想并非源自家人的热议也非发自学术精神，单纯来自于人类最原始的冲动，那就是对未知的探索，即好奇心。这也是驱使我一路观察印度的最大动力。
1、抵达
虽说只停留了一天，甚至没见到加尔各答的市区，但这个城市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加尔各答处在恒河三角洲的湿地上，它给这个城市带去了湿润柔软的地基，以及湿热的空气。
走出机场的一瞬间着实让人绝望。极大的温差和骤升的湿度让人不适，嘈杂的街道喇叭声此起彼伏，外观老旧的出租车来回穿梭，似乎没有行人优先的意识。转过身去，背后现代化的宏伟机场和身前混乱的车道让我有些许错乱的感觉，这也是我在印度一直存在的感觉，即荒谬中似乎有些合理，矛盾却又和谐。
前往印度国际大学（Visva Bharati）的路途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印度的交通和高速公路。道路旁由灯火通明逐渐变暗，最后道路两侧都没有了路灯，中间不时有行人窜出，印度司机的反应速度和行人的胆量令人称奇。路旁的房屋歪歪扭扭，楼层不高，过了收费站后，路边只剩下偶尔出现的窝棚。奇怪的是另一侧道路却是不断出现的大型工厂和高耸的烟囱，巨大的厂房灯火通明，大量卡车停在路边。道路中间的绿化带不仅让行人容身片刻，似乎还划开了两个世界。我们乘坐的是印度国产的小客车，车上污渍斑驳，但是空调却出人意料的强劲。在高速路上以不快的速度前行两个多小时之后，汽车拐入了乡间小道，这时，更狂野的印度展现在了我们眼前。道路坑坑洼洼，路中间有对汽车不屑一顾的流浪狗群，对向而过的两辆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将将擦身而过——这些在国内难以发生的画面在这条道路上稀松平常。
三个多小时的额颠簸后，我们站到了国际大学的招待所前。夜色的缘故未能看清周遭的模样，但是气味不会撒谎，牛粪和泥土混合的味道显示着我们正站在一片乡野之上。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一天的飞行和乘车之后，一张舒服的床才是最好的药方，然而屋正中狭窄的单人床不甚舒适，墙上来回穿梭的壁虎让我异乡外来人的意识愈发强烈。
对印度的第一印象，是难以接受以及预料之中的失望。
2、探索
印度国际大学，据说是泰戈尔一手创建，为了让师生专心于学业，特意选址在远离喧嚣的乡间。结合泰戈尔诗人身份和时代背景，这确实是个诗意的选择。只是随着时代发展，一所大学的区位优势越发重要，和加尔各答上百公里的距离以及不便的交通，对国际大学来说或许将是一个劣势。
中国学院赫然出现在路旁时，有种难以言明的亲切感。国内常说印度对中国的研究总集中在政治和安全，但是在大学中或许有更纯粹的研究，比如对中国文学的研究，让人颇感意外。细细想来，大学校园不正是进行自由、源于自身意愿的研究的最好的地方吗？无关功利，驱使人类研究最深处的动力，不就是好奇心吗。乡间的泥路上牛群随意走动，整个校园浸入在自然之中，的确有种莫名的自由。
不得不提印度人对街上动物的态度。照理来说，一个地方的人民对待街头流浪动物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地区的发达程度，比如你是决然不会看到当街捕杀流浪狗的情况发生在北美或是西欧。印度发达程度是不及中国的，何况司机在当地应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群体，因此我十分担心司机遇到路上各色的羊群狗群会较为随意，以至于撞到也就撞到。然而让我惊奇的是，即使面临错车都不愿踩下刹车的司机，在驶向哪怕一群乌鸦时，也会小心翼翼地绕开而非大按喇叭然后冲过。开过后还会下意识去看看后视镜检查自己是否有撞到什么动物。这也并不是个别，而是绝大部分我所看到的司机的动作。或许他们没什么文化，但我愿意相信他们是尊重生命的。
抵达印度的第二天，又是一次1385公里的飞行，去到南部的钦奈——与北方不同，南印在政治上由更细小的地方性政党领导。尽管政治经济都倾斜向北印，但他们依旧有南方印度的骄傲。不过上层建筑我们看不见，更直接的体验还是来自于风土人情。
不知为何，钦奈的街道明显比加尔各答干净整洁，或许是海滨城市的原因。机场外预约出租车的服务其实算是合理，价格正常，相比于双流机场不打表的出租车，个人其实更欣赏印度预约车制度。另一个让人略有意外的是印度酒店的安检工作。应该是因为十年前孟买空袭留下的阴影，印度酒店会对车辆，宾客的行李都进行检查。是否敷衍暂且不表，起码恐怖主义的的确确刺痛了印度人的神经，因此也不难理解印度学者对塔利班如此强硬的态度。
酒店里的印度是彬彬有礼，周到且热情的。进入电梯时，其他的住客会友好地询问我去往几楼。恍惚间产生一种自己是什么贵宾的感觉，不过也对，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享受“外国人”的身份。
钦奈的停留十分短暂，次日一早，便启程前往本地治里。正如其略显独特的中文音译一样，本地治里的风格也是独特的。这里可以看见广阔的海洋，但却感受不到一丝海滨的咸湿。这里有棕榈和明信片中的海滨咖啡馆，但是沙滩上游人寥寥。这里甚至还有一座天主教堂，却也丝毫不影响一街之隔的印度教寺庙人满为患，门口还拴着一头大象招徕游客。
除了当地强烈的风格让人印象深刻，本地治里大学不经意间也展示了印度学校固化的一面。首先是印度高校的执行校长地位之高，是出乎我想象的。本地治里大学的首席副校长，乍一看上去，似乎像是本地的执行长官一样的角色，强烈的气场，身材本就魁梧，对待下属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正校长，地位就不说了，那是印度总理。其次是办事效率的确不敢恭维，准时抵达会客室一番寒暄之后，还可以坐着等上校长一个小时。或许是阶级固化太深，总之下级苦等上级天经地义，没人觉得不妥。听闻印度大学的宿舍是提供给优秀生的，而且毕业极难。我相信这样的教育模式培养出的人才，水平并不会逊色于中国的学生，甚至还会更优秀。离开教室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学生围在一起应该是商量午饭，其中有穆斯林，有唯一的那个中国留学生，还有更多的印度普通学生，有些突兀，却又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