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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与艰辛: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巡礼

序曲:四百年收藏,两百年历史

今年是这座西班牙人引以为豪的博物馆落成200周年,虽然那时能够展出的只有历代王室收藏的311幅名作。十六世纪的欧洲是西班牙时代,随着查理五世以及他儿子菲利普二世带着西班牙军队在欧洲大陆纵横驰骋的时候,西班牙王室也在全欧洲大力度订制和采购当时最伟大艺术家的作品。一代又一代的王室收藏,形成了今天普拉多博物馆的核心藏品。

大门前矗立着维拉斯凯兹的雕像。他是西班牙最伟大的画家,也是世界级大师。他的许多作品都被巴黎、伦敦、罗马等各地艺术馆所收藏。

这座两百年前建造的美术馆,与初期的卢浮宫博物馆一样,是为了收藏和展示皇家的艺术珍品;所以称为“皇家美术馆”。五十年后收归国有,改名为“普拉多国家博物馆”。它不仅是西班牙最大的国家艺术品展览中心, 也是欧洲一流的美术馆。

侧门前面是一尊戈雅的雕像。他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西班牙最著名的浪漫主义画家。在他的脚下是他的成名作《裸体的玛哈》。

文艺复兴时期的北方风格:丢勒与博斯

阿尔布雷·希特·丢勒(1471-1528)是德国十六世纪初最伟大的画家。他与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同时代,是北方文艺复兴的代表。他成名很早,在23岁已经是著名画家了!你看这幅26岁时的《自画像》(1498),那份高傲自信的样子。 

丢勒擅长人物画,而且他似乎颇有自恋倾向。他从13岁起就给自己画像,一生中画了不少自画像(在卢浮宫里我也见过他的一幅自画像);而且他还喜欢美化自己。下面这幅肖像,金色的长发,时尚的服装,完全不是一个金匠师傅的装饰。如果那个时候有手机神拍的话,他肯定像现在的女孩那样,自拍个没完。

《亚当和夏娃》(1507)是丢勒的代表作品之一。那时的丢勒已经三十多岁,并且已经从意大利“朝圣”回来。可以看出,画的风格与那个时期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有许多相似之处。立体感的丰富,人物表情的生动,笔触的细腻,都能找到达·芬奇和拉斐尔的影子。而这种正面直接表达亚当和夏娃的方式,更是一种大胆的尝试。

这两幅与真人同样大小的版画,既可以合在一起,又能分开展示。 德国相对于浪漫的意大利和法国,在性问题上比较保守。所以这幅作品对于性和肉体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暗示和渲染。

荷兰的希罗尼穆斯·博斯(1450-1516)也是丢勒同时代的画家,可他俩的画风却迥然不同。博斯的画充满荒诞色彩,以讽刺和批判为主。《干草车》(1495-1500)就是他的典型代表。

干草垛原为尼德兰古老谚语,意为:“世界本是一个干草垛,人人在上为所欲为。”有点儿“公共地悲剧”的意思。你看画面中央,那些围着干草垛的人们在疯狂地薅着干草;而坐在干草垛上面的人们大概因为可以肆意获取干草而在那里放纵欢乐;最下面那些已经拿到了一些干草的人们则躲在一边偷着乐呢。干草车被魔鬼牵引着,一步步驶向地狱。

再看左边一幅画,上面应该是上帝创造世界,以及亚当与夏娃;中间则是树上的蛇正在用苹果诱惑夏娃;而下面为犯禁后的亚当和夏娃被天使赶出伊甸园。最后看右面那幅画,层层炼狱,贪婪的人们正在受着各种煎熬!

所以,三幅连屏的《干草车》,用连环画式的生动笔触,隐喻着人类的堕落原因和堕落过程!

《人间乐园》(1510)也是博斯的一幅重要作品。虽然他的作品其含义总是那么扑朔迷离,不过大的寓意与前面那幅基本相同。这幅连屏画的左边是伊甸园,象征着“人之初性本善”;中间那幅则是世俗快乐的本质,即人们的纵欲。而右边则是地狱。与上面那幅相比较,人类的归宿是一样的,都是从天堂走向地狱,不过路径有所不同;《干草车》描绘的是人类因贪婪而堕落,而《人间乐园》讲述的则是因纵欲而堕落!咳,人啊人,总逃不出堕落的命运! 

连环画式的宗教画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早年教堂里的壁画都呈现出连环画的形式,三联屏、四联屏之类的画作十分普遍。天使报喜,耶稣诞生,博士来拜,直到最后耶稣受难。其实这些都是传播基督精神,教化信徒的重要手段;因为那个时候许多信徒还不识字,与其给他们看《圣经》,不如让他们看壁画。所以中世纪的绘画以宗教题材为主,场景也以教堂为主,是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的。

绚丽夺目的文艺复兴:拉斐尔与提香

这是拉斐尔的《玫瑰圣母》(1518-20)。圣母半侧而微微下倾的脸庞,安详的神情,淡淡的甜美笑容,是拉斐尔圣母的“标配”。拉斐尔显然并不想表现《圣经》中的某些经典情节,而是始终在力图把母亲那份神圣而深沉的爱以平淡的方式表达出来。

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在他短短一生中画了三十余幅圣母像,如今都是世界级瑰宝;每一座美术馆都以能拥有一幅他的圣母像而自豪。如卢浮宫有《花园中的圣母》,美国国家美术馆有《阿尔巴圣母》,即便在文艺复兴的故乡佛罗伦萨,那些世界级的美术馆也不过只有一两幅;乌菲茨美术馆有《金翅雀圣母》,皮蒂宫有别致圆形的《椅中圣母》。拉斐尔的圣母像除了德国德累斯顿茨温格博物馆所收藏的《西斯廷圣母》有着浓厚的宗教色彩以外,其他的圣母像都以世俗自然的环境为背景,人物服饰也很平民化;每幅画不再有过多的宗教含义,都用来表达圣母的健美和童年耶稣的可爱,以至于后人只能想法设法找出一些细微特征来区分这些画, 比如这幅画只能用下方阴影里的一支玫瑰来命名以致区分。

这幅《红衣主教》(1510)是拉斐尔难得一见的除了圣母像之外的人物肖像。画中的人物除了身穿红衣主教的制服,其神情并没有高级神职人员那份高深莫测和威严,而是带有几分忧伤和迷茫。如果你看过拉斐尔的自画像(收藏在乌菲茨美术馆),还会发现两者很相像呢!

我们知道,在欧洲历史上,只有十六世纪才是西班牙时代!在十五世纪末,西班牙完成统一; 哥伦布发现南美洲新大陆;而西班牙与哈布斯堡家族的联姻使得十六世纪初的西班牙国王同时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查理五世)!所有这些铸就了西班牙一个世纪的辉煌。到了十七世纪,西班牙表面上看还是泱泱大国,实际上开始走向没落;取代其兴起的是英国和荷兰。

或许是因为西班牙王室从十六世纪才开始大规模收藏欧洲绘画,所以在普拉多美术馆里看不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的画如乔托、波提切利等人的作品,而中期三杰中也只看到拉斐尔的作品;倒是晚期画家的作品有不少。 

这是十六世纪初期意大利著名画家柯勒乔的杰作《不要碰我》(1522-25)。著名文艺评论家瓦萨里曾十分推崇这幅画,认为是画家最杰出的作品之一。

画面描述了这样一个瞬间:抹大拉的玛利亚,传说中一个被耶稣拯救的妓女,正忧伤地在墓地里寻找着耶稣的尸体,突然发现在她面前是刚刚复活了的耶稣。她紧张而激动地瘫倒在地上。远处的曙光象征着新纪元的开始。

提香(1488-1576)是文艺复兴晚期的威尼斯画派的主要代表,也是查理五世最喜欢的画家之一;而西班牙王室的大规模收藏正是从这位哈布斯堡家族的国王开始的。这幅《酒神的狂欢》(1518-21)是提香的酒神系列画中的一幅,色彩鲜艳,笔触细腻。在画面中,有纵情狂欢的,有酩酊大醉的,还有醉眼朦胧的真情流露;这些都标志着,在文艺复兴后期,绘画越来越在宗教的名义下表现世俗的欢乐和感官上的欢愉。

提香这幅《维纳斯与阿多尼斯》(1553-54)也是一个典型的宗教爱情故事。维纳斯爱上了年轻猎人阿多尼斯,两人相亲相爱。一天阿多尼斯又要上山打猎,而维纳斯预感到他有生命威胁,竭力劝阻他;可是他坚持要去,结果被野猪顶死。这幅画表现了两人生离死别的缠绵场面:有预感的维纳斯拼命要挽留即将走向死亡的爱人。以维纳斯为题材的画成千上万,而从背面表达她的却是非常少的。

虽然都是宗教题材,可这两幅画的作画时间相差三十五年。前面那幅画是提香在30岁时作的,显然那时他对于世俗的放纵和寻欢作乐是持欣赏的态度;而后面这幅则带有很强的宿命心态。即便美丽聪慧如维纳斯,也救不了爱人的生命;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旁磕睡着的丘比特,都增添了那份无可奈何的气氛。

下面的画面中,米兰公国的总督阿方索·达瓦罗斯正在向他的军队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站在一边的小侍卫是他的儿子,阴影里的士兵显得群情振奋。天边绚丽的彩霞预示着战争的胜利。当然,这是这位总督向提香订制的绘画,难免有些溢美之笔。

十六世纪上半期,是西班牙蒸蒸日上的时期。一个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意大利公国的总督,居然是由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任命的!这个时候,西班牙的实际控制疆域北到德国,东到意大利,西到南美洲,简直是个日不落帝国!

当然,提香最拿手的还是人物肖像。这幅《查理五世在米尔贝格》骑马像(1548)就是他为这位十分欣赏,甚至有些崇拜他的西班牙国王所画的。

咋一看,这位骑在马上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兼西班牙国王并没有如不少骑士像那样,表现出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样子。这并不是画家的表现力不够,而是捕捉到了人物的真实心态。当时查理五世竭尽全力在米尔贝格海岸打败了德国新教徒,但是后面形势依然很严峻。所以画家表达的人物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面对严峻未来的坚韧意志。据说在战役的关键时刻,查理五世重症在身,是躺在担架上的前线。 
在作这幅画时,画家与皇帝已经是十多年的私交好友了。查理五世在三十多岁时就与提香成为好友,把这位意大利画家任命为宫廷画家,并封为伯爵。据说有一次查理五世来到提香的画室,弯腰为他拾起掉在地上的画笔。提香恭敬地说:“我不值得你为我捡起一只画笔。”而查理五世则风趣地对他说:“世上最伟大的皇帝凯撒都应该服侍你。”

查理五世去世后,提香继续得到他的儿子,继位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喜爱。年轻的国王不仅继承了父亲的权势和能力,也继承了他对艺术的热情。他购入了许多提香的作品,如他的《自画像》、《达那厄》和《维纳斯与阿多尼斯》等;而画家也为国王创作了不止一幅的肖像画。这幅《菲利普二世》(1556)就是在他继位那年所画的。

年轻纤瘦的王子(画中的他应该还没继位)一身戎装,正准备戴上华丽的头盔。这似乎在预示着菲利普二世要继续在查理五世武力控制欧洲的道路上走下去,而这条道路充满艰难坎坷。

提香的这幅《自画像》(1556)是他的肖像作品中的代表作。这时的提香已经年近七十。画面中,他神情安详,流露出几分坚韧;脖子上挂着让他引以为豪的,代表查理五世授予他的“金矛”骑士项链。画面柔和简洁,金色的光线集中在他的脸上,让人想起了“金色的提香”这个称号。

提香是文艺复兴画坛上的最后一位大师。他长寿而勤于耕耘;所以他的一生不仅创作出数百幅杰出的作品,还培育出几个优秀的学生如保罗·委罗内塞和丁托列托等。

这幅《约瑟与波提乏的妻子》(1555)就是丁托列托的作品。这是《圣经》中的一个悲催的故事:波提乏是埃及法老的卫队长;他的妻子看中了仆人约瑟,百般勾引不成,反而把拉扯中夺取的斗篷作为证物,诬告约瑟企图不轨,将其投入监狱。

围绕这个故事的画作有不少;这也不是丁托列托最具代表的作品。不过从这幅画中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画家的表现特点:画面充满幻想,人物动作夸张,戏剧性效果很强。这是画家的追求,一是反古典,二是优美雅致。

维罗内塞是威尼斯画派的重要人物,也是提香的弟子。他的巨幅作品《迦拿的婚宴》是巴黎卢浮宫最大的画作,挂在相当显眼的位置,达· 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对面,吸引着无数观众。

这幅《摩西获救出水》(1580)是维罗内塞晚年的创作。摩西是犹太教的创始人,最伟大的先知;相当于佛教中的释迦牟尼。当初埃及法老获得灵感,得知有个先知降生,日后会造反;于是到处搜捕新生儿。摩西的母亲不得已把他放进一只箱子,藏在尼罗河畔的芦苇丛中。后来法老的女儿去河边洗澡,发现了摩西,就把他收养起来。

这幅画便是表达了发现摩西的瞬间。一个侍女抱着不知危险的小摩西,另一个侍女在向公主解释着情况;而公主正在犹豫,如何处理这个从天而降的婴儿。

不想完美的巴洛克艺术:鲁本斯与伦勃朗

丁托列托和维罗内塞之后,文艺复兴画风便偃旗息鼓,随之兴起的是巴洛克风格。

“摩西出水获救”在历史上是许多画家的题材。在普拉多博物馆里还有一幅同样题材的画作,出自于意大利画家奥拉齐奥·真蒂莱斯基之手。这幅画创作于1633年,是画家晚年的作品。两幅画对比,时间相差了五十多年;虽然场景和人物情绪都很相像,可是后者带有更多的巴洛克味道,描述更有真实感,明暗对比更强烈,色彩也更浓艳。画家在做明暗对比和色彩选用上深受卡拉瓦乔的影响。

早期巴洛克艺术的最为杰出的代表就是佛兰德斯的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鲁本斯多才多艺,活跃于艺术与政治之间。他不仅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画家,还曾作为西班牙国王的使节,在外交上斡旋,并成功为西班牙与英国缔结友好关系,因此而封爵。

鲁本斯的作品色彩浓重,气氛热烈。这幅《爱之园》(1630)是他在53岁时的作品,纪念他自己在那年迎娶了16岁的妙龄少女海伦!画面左侧在翩翩起舞的正是这对新婚夫妇,而天上人间都在为之庆贺。

这幅是鲁本斯与老扬·布吕赫尔(Jan Brueghel the Elder,1568-1625)合作的五大感官组画中的一幅《味觉》(1618)。老扬·布吕赫尔也是佛兰德斯的著名画家,擅长花卉等静物和风景绘画,笔触细腻精确,有“天鹅绒”的绰号。

这组画都收藏在普拉多博物馆。鲁本斯负责画面的整体布局以及绘制代表感官体验的人物,而老扬·布吕赫尔则以他的精湛技艺展示出各种能创造出感觉的物体和元素。

在画面中,一位丰润的少女是人类味觉体验的代表,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就像中国皇宫里的“食前方丈”;旁边森林之神还在殷勤劝酒。桌子周围摆满了格式各样的野味、猎物、水果和鱼类;远处的背景中还有各种家禽。鲁本斯营造了如此丰富多彩的味觉空间,设计了一个如此巴洛克的场景;而老扬·布吕赫尔则把不同材质的食物表现得惟妙惟肖,每件物品,每个细节都表达得那么栩栩如生。两人的珠联璧合成为艺术史上的一段佳话。

卡拉瓦乔(1571-1610)是巴洛克艺术风格时期意大利最著名画家,他的画风影响着一代后人。他最擅长用明暗对照的画法去突出自己想表达的主题,就像用一束耀眼的光芒直射对象。在这幅《大卫和歌利亚》(1600)中就非常典型地感受到这一点。

表现大卫与歌利亚的艺术作品多如牛毛;最著名的当然要数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那是表现用抛石机袭击歌利亚之前的大卫,沉着冷静。其实米氏的《大卫》之所以如此受推崇,以至于当年佛罗伦萨政府为此专门要成立一个包含达· 芬奇在内的委员会来决定将这尊杰作安放在哪里,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这尊雕像重现了古罗马标准的美男子形象!而之前和之后大部分画作和雕塑表现的都是击败歌利亚之后的大卫,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因为大卫毕竟后来当了四十年的以色列王。

可是卡拉瓦乔并没有套用上述两种表达,而是选择了一个有些血腥的场景:大卫击倒歌利亚之后,正在割下他的头颅!月光下的大卫孤独沉默,一双手坚定地忙碌着。可以想象,这时整个战场都鸦雀无声,一片死亡般寂静;无数双眼睛与月亮一起注视着年轻的大卫!而卡拉瓦乔用高超的明暗对照,将观众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人物戏剧性动作上,聚焦在大卫手臂和腿部的肌肉上! 

说句艺术评论家们都不愿意说的话,卡拉瓦乔用这样血腥的场景表达大卫的故事或许还有一层原因,就是画家本人有一定的暴力倾向!虽然他一生只活了不到四十年,可却屡屡争斗而声名狼藉,据说他的治安记录和审讯记录可以足足抄录好几页。所以他的作品中常常表现一些暴力的斗争、奇异的斩首、拷打和死亡等有血腥的场景。当然,即便如此,他依然是那个时代一位杰出的画家。

同样表达大卫王的故事,普桑的演绎就截然不同。 尼古拉·普桑(1594-1665)是十七世纪法国最伟大的画家,是法国古典主义绘画的创始人。他推崇罗马艺术,以拉斐尔为楷模,在普桑之前, 法国没什么有名气的画家,更未形成流派,所以他被称为“法兰西绘画之父”。

古典主义讲是非,分正邪。所以古典主义绘画都是有点儿端着的。你看普桑这幅《胜利的大卫》(1630),胜利女神手持花环献给大卫,一群小天使也在一旁载歌载舞地庆祝,而胜利后的大卫并没有喜气洋洋,踌躇满志,而是伤感地凝视着歌利亚被斩下的头颅和巨大的盔甲。

或许是因为长期统治低地国家的缘故,西班牙收藏了许多荷兰、佛兰德斯等地方的优秀作品,如前面所介绍的博斯、鲁本斯等人的画作。下面这幅是十七世纪荷兰最伟大的画家伦勃朗在1634年的作品。

关于这幅画所演绎的故事有好几个版本,至今没人能说明白这位美女代表谁;只是人们发现她与画家妻子长得很像。但是画法的精湛和用光的技巧与伦勃朗以往的作品一脉相承;让人想起他那幅著名的《夜巡》。

在博物馆提供的官方读本中,这幅画名为《友第德在赫罗佛尼斯的宴会上》。友第德的故事来自于旧约圣经,书中记载当年亚述大军侵入巴勒斯坦时,所向无敌,直抵犹太的伯夙利亚城。这时城中一位年轻貌美的寡妇友第德主动带领女仆出城,用美色诱惑亚述军主帅,夜里乘机将其主帅赫罗佛尼斯的头割下逃回城中。犹太军队乘势进攻,敌方因主帅死亡,无人指挥,大败而逃。

这也算是《圣经》中的一个经典故事,被数不清的画家画过。我记得卡拉瓦乔就画过这个题材的画;不过类似前面那幅《大卫和歌利亚》,他画得很血腥:友第德带着女仆正在用刀割下睡梦里的赫罗佛尼斯的头颅!而伦勃朗这幅画中的友第德,正在宴会上风情万种地诱惑着敌人。

西班牙的骄傲:维拉斯开兹与戈雅

这幅是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开兹的《身穿盔甲的菲利普四世》(1628)。

如果说,西班牙最伟大的作家是塞万提斯,那么最伟大的画家就是委拉斯开兹!委拉斯开兹(1599-1660)深得菲利普四世的喜爱。据说这位菲利普二世(见前面提香的画)的孙子看了画家为他所画的肖像之后十分满意(不知道是否就是这幅,我觉得不怎么样),竟下令在宫中取下自己的所有其他画像,并规定今后只允许委拉斯开兹为自己画像。

为了进一步提高委拉斯开兹的绘画水平,菲利普四世送他去意大利公费留学。那时的西班牙虽然开始走下坡路,还是一个欧洲大国,意大利仍在西班牙的“保护”之下。在那里,画家接触到更多文艺复兴风格的作品。这幅《火神的锻造厂》(1630)就是那个时期画家在意大利完成的。

画面描绘了这样一个瞬间:太阳神阿波罗去火与工匠之神伏尔甘的锻造厂,向他揭露他的妻子,爱神维纳斯与战神马尔斯之间有私情。(咳,这是何必呢,四个人,不,是四位神都属于罗马十二主神;大家在一个万神殿里待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听到这个消息,火神与他的同事们惊愕不已;他们正在为战神打造兵器呢!

这是委拉斯开兹少有的几幅以神话为题材的作品。如果没有太阳神头上的阳光灿烂,这就是一幅生动的世俗画,匠人们脸上的愤怒和惊讶,以及远处那位匠人那带有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他们浑身发达的肌肉,都远远超出神话的范畴,让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委拉斯开兹去意大利时得到了当时著名将领斯皮诺拉侯爵的热情陪伴,回来后画家就为他画了这幅颂扬其功勋的《布列达投降》(1634-35)。

1625年,由斯皮诺拉侯爵指挥的西班牙军队对荷兰战略要地布列达要塞围困成功,迫使荷兰军队投降,使西班牙彻底征服了荷兰,势力进一步向北扩张。画面表达了侯爵受降的场面:远处的要塞上空还飘荡着战火硝烟,荷兰指挥官谦卑地向侯爵递交了城市的钥匙。

《圣母加冕》(约1644)是委拉斯开兹的为数不多的圣母画之一。圣父和圣子身披红色斗篷和绛红祭服,正在为圣母戴上玫瑰花环;年轻的圣母庄重而纯洁,棕色头发戴着白纱巾,别致的天蓝色斗篷衬托着她的红袍。一群小天使托着祥云,带着圣母缓缓升上天界;圣母低垂着眼帘,望着渐渐远离的尘世,看不出是欣喜还是留恋。

委拉斯开兹的宗教画精致高雅而又不失真实感。在这幅画中,他别出心裁地以胭脂红为大片底色,而给圣母披上一件天蓝色斗篷,让画面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热烈而又和谐,体现了画家的高超技艺。

如果让世人只选出一幅委拉斯开兹的代表作的话,无疑就是下面这幅《宫娥》了。小公主的头像出现在西班牙许多带有标志性的画面里。

委拉斯开兹在菲利普四世的呵护下一直非常顺利,这时他已经是皇家的宫廷总管了。在宫中他一面周旋于王公贵族之间,同时他依然能创作一些优秀作品(还有一幅很著名的同期作品《镜前的维纳斯》收藏于伦敦国立美术陈列馆)。

在我看来,《宫娥》(1656)最大的特点就是像一幅照片。用对画家赞美的语言来讲,就是其魅力来源于整个场景及其每一个细节的瞬间真实感。似乎在画面的前方有一声呼唤,所有人,从小女孩玛格丽塔,到公主的随从包括那个侏儒,以及正在作画的画家本人,他们的视线都投向一个方向!是哪里呢?画面左后方的镜子揭开了谜底:菲利普四世和王后正站在画面以外,摆着pose让画家在画肖像呢!如果那个年代有照相机的话,不过是“卡擦”一声的事情;可对于一位画家而言则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首先要构思这样的场景来作画就是一个巨大创新。其次是要捕捉每个人的瞬间表情。最后还得让光线匹配,表情协调。于是就成为了名画家的名作。

维拉斯开兹是位伟大的写实主义者。他崇尚的理念是,把自己看到的如实描绘在画布上。这幅《纺织女》(1657)就表达得很真实,无论是纺织女郎扭动自如的身躯,还是飞快转动着的纺车,都那么真实!即便观众不知道阿刺克涅挑战纺织女神,后来被变成蜘蛛的寓言故事(这幅画还有个名字叫《阿刺克涅的寓言》),也并不妨碍对这幅名作的欣赏。

今天,在维拉斯开兹的家乡西班牙南部的塞维利亚,有一尊画家的雕像,基座上写着:纪念真实的画家。

弗朗西斯科·何塞·德·戈雅-卢西恩特斯(Francisco José de Goya Lucientes,1746-1828),是继委拉斯开兹之后的西班牙又一位引以自豪的大画家。如今在普拉多这座国家美术馆的门外,只为这两位画家树立了雕像。

戈雅出身贫穷,从小没有受过良好教育。因具有绘画天赋而在二十多岁脱颖而出。戈雅一生在画坛勤奋耕耘,不断探索,所以画风多变。下面这幅《阳伞》(1777)是他在三十岁上的作品,带有明显的洛可可式风格,同时还有西班牙特有的东方文化气息。

戈雅擅长肖像画,喜欢把人物的情绪如不安、担忧、焦虑等表达出来。这幅《钦琼伯爵夫人》(1800)把人物的端庄优雅,漫不经心表达得十分清晰;而夫人那蓬松的浓密卷发,装饰着丝带和饰品的无边女帽,都衬托着她的贵族气质。

戈雅最为著名的作品就是下面这组绘画:《裸体的玛哈》和《着衣的玛哈》(1796-98)。躺在绿色天鹅绒的土耳其式长榻上,身下垫着丝质枕头和绣花床单,年轻美丽的玛哈以舒适轻松的方式斜靠着,径直注视着我们——观画者或者画家。她举止自然,表情纯真,既没有丝毫羞涩也毫无挑逗意图;意味着这幅裸体画本身不含任何色情倾向。画面上的光线聚焦而又有些流动;由多处阴影表现出来的层次感和动感,使画面更加丰富。戈雅的光线表达方式吸收自提香和维拉斯凯兹,同时形成自己的风格,又为后人如印象派的马奈等提供了养料(如马奈的《奥林匹亚》就与之很相似)。

当然,这两幅别出心裁的组画在当时还是引起了巨大震动。女主人公是谁?订购者又是谁?两幅画哪幅在先,哪幅在后?最重要的,画家创造这两幅画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两百多年过去了,这些问题至今依旧悬而未决。

卡洛斯四世(1788年-1808年在位)是西班牙历史上一个很悲催的国王。那个时期的西班牙,虽然没有了十六世纪时的气势和情怀,可在他父亲卡洛斯三世执政的三十年,西班牙境况还是不错的。轮到他当权,宫廷腐败不堪,内外交困。一败于法国,二败于英国,最后遭遇拿破仑入侵,卡洛斯四世不得不让位给儿子。

作为宫廷画师,戈雅在创作这幅《卡洛斯斯四世一家》时显然投入了自己的情感,所以咋一看国王一家衣冠楚楚,其乐融融;仔细看去,却一个个表情呆板,虚弱无力,简直像一群行尸走肉。这种明褒暗贬的手法体现了画家高超的绘画技巧。或许是效仿维拉斯凯兹的创作《宫娥》时的手法,戈雅把自己放在了左侧的阴影里。

1808年,卡洛斯四世的腐败统治,内忧最终惹来外患,法国拿破仑军队入侵西班牙,攻陷马德里。虽然西班牙人民不满国王的腐败统治,可他们更不愿意接受外国的欺凌。于是马德里市民奋起反抗法国占领军,在太阳门广场发动了武装起义。起义失败,法国占领军对市民残酷镇压;画家目睹了这一血腥场面。

六年后,戈雅请求摄政院让他将这一事件用画布展现出来。于是就有我们看到的下面两幅戈雅的杰作。《1808年5月2日》(1814)描绘了马德里市民与法国占领军搏斗的情景:法军全副武装,由拿破仑的龙骑兵和埃及雇佣军组成;而马德里市民缺乏装备,有的只是捍卫自己家园的勇气。画面着力表达了搏斗的残酷场面。

而第二幅《1808年5月3日》(1814)则渲染了法国占领军对马德里市民的报复。这幅浓厚浪漫主义色彩的画作,堪比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当然这幅更有悲剧色彩,所以也更有震撼力!

画面中,近景中一片尸体,几个修士和百姓正在被执行枪决,而不远处又押来了一队犯人……脚下血流成河,远处天色阴沉。画家把光线集中到穿白衬衣的死刑犯身上:愤怒的脸,张开的双臂,就像基督临上十字架时的动作。

这是戈雅的《自画像》(1815)。已经69岁的画家,经历了多次的家国之痛,而且失聪多年。不修边幅的外表下,画家的表情痛苦而有几分坚韧。画面中强烈的明暗对比,单一色调的运用都让观众把视线聚焦在画家那张层次丰富的脸上!晚年戈雅的画风让你想起了提香的肖像画,和伦勃朗的《夜巡》。

普拉多博物馆位于著名的普拉多大道上,周围还有提森-博内米撒艺术博物馆和索菲亚王后艺术中心。
开放时间:上午十点到下午八点(元旦、五一节和圣诞节闭馆;节假日提前到下午七点闭馆)
门票:普通票14欧元,在售票处或网上提前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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